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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宾对谈
 从《伤痕》到《伤魂》——旅美作家卢新华及其小说创作论
来源:钱虹

  我和卢新华属于同一代人:"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考入上海高校的首届大学生。我们有一个共同的称谓:77级大学生。当时,卢新华和陈思和在复旦大学中文系;而我,则和有着"丽娃河作家群"美誉的赵丽宏、王小鹰、陈丹燕等,成了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的同窗学友。最早知道卢新华的名字,是在1978年8月。那年上海的夏天奇热无比,记得6月中旬的气温就飙升到了摄氏37、38度。坐在丽娃河畔的文史楼教室内根本无法上课。由于实在太热了,几天后,系里宣布:本学期只考一门中国现代文学作品选,其余课程皆挪到下学期再考。考完试,就早早放暑假回家了。到了8月中旬,由于打算申请免修下学期的"语言学概论",申请者要在开学前先进行该课程考试,考试通过就可免修,我就提前回到学校复习功课。那时已有部分同学陆续返校。有一天,一位同学手里拿了一张8月12日出版的《文汇报》,只见用一整版的篇幅刊登着一篇名为《伤痕》的小说,作者:复旦大学中文系一年级卢新华。这样特殊的规格在当时以致后来都是十分罕见的。记得后来也只有作为为"四五"天安门诗歌运动平反之先声的宗福先的《于无声处》,剧本在报刊上全文刊发过。这份罕见的报纸很快就在华东师大学生中传阅开来,并引起了强烈的共鸣和热烈的讨论。于是,我知道了"卢新华"和他的小说《伤痕》。


  这篇今天看来文字技巧甚至显得不无稚嫩的一篇小说,当时却给人们以及中国文坛以极大的震撼。这种犹如高级别地震般的震撼力,是此后的中国文坛所难以想象和不可重复的。它通过一位自以为听党的话、立场坚定而与"叛徒"母亲决裂的女知青王晓华在"文革"中的生活遭遇和命运捉弄,揭示了当时社会上普遍存在的"问题",即如何认识和反思"文革"对于中国人的伦理观念和道德秩序的破坏和杀伤力?它烙在中国人肉体上、精神上究竟是怎样的一道道"伤痕"?这个问题,属于哲学和社会学的命题与范畴,本不应该由文学家来解答。然而,"文革"刚结束就出现的"伤痕文学",其所承担的恰恰是本应由哲学家与思想家来担当的历史使命。比如,人们需要找到控诉"文革"的突破口,《伤痕》恰恰就是这样一个突破口和宣泄口。它的横空出世,犹如开启了亿万中国人内心深处的一扇扇紧紧封闭的情感闸门,于是,亿万中国人可以在一夜之间为一个女知青及其母亲的生活遭遇及其命运而潸然泪下,并且很快将亿万人的泪水化为汹涌澎湃的浪潮,成了冲破思想禁区和精神桎梏的滚滚洪流。并且,它一扫"文革"时期"假大空"的虚假文风,为中国文学恢复直面人生的现实主义传统立下了汗马功劳。


  作为一颗冉冉升起的文坛新星,《伤痕》为年轻的卢新华赢得了许多人仰慕并求之不得的荣耀。他本可以按部就班、顺理成章地走上"文而优则仕"的坦途,或是太太平平地继续他的文学梦想,然而,天性不安分的他此后却选择了放弃公职、经商下海、而后自费出国留学,乃至为了生存蹬三轮、到赌场发牌。然而,在他的内心深处,却从未放弃过文学的梦想和作为作家观察生活、批判现实、反思社会,尤其是中国的社会现实的使命感。纵观卢新华的作品,尤其是早期的《伤痕》,也包括20年后于1998年出版的《细节》、2004年出版的《紫禁女》、2009年发表的《财富如水》(注:2014年正式结集出版--笔者注)2013年出版的《伤魂》在内,无疑皆属一部部"警世恒言"。他不属于那种玩文学或追求唯美主义的作家。他提笔写作,要么是社会现实中的某人某事的遭遇或异化(怪异、怪诞而世上大多数人又见怪不怪处之泰然)在其心中盘桓已久,挥之不去,非一吐而后快;要么就是针对社会现实问题而如骨梗喉,不能不一吐为快。他始终怀着作为一位正直而有良知的作家的使命感。


  如今,在中国大地弥漫着"娱乐至上""娱乐至死"风气的当下,在一个时兴炒作娱乐明星绯闻、以满足某些大众窥私欲望的如今,来谈作家的使命感,似乎犹如前清遗老遗少般不合时宜,也有不少原本负有使命感的文人见怪不怪,习以为常,甚至向这样的现实缴械投降,或者跟风倒戈了。然而,卢新华不然。他至今仍然是一名敢于在作品中针砭现实、批判社会不良风尚的战士。不信,请看看他的近作《伤魂》(2013)。


  下面着重讲一下卢新华的小说近作《伤魂》。


  《伤魂》通过一个名叫龚合国(恰与共和国同音)的"战友",从军队到地方,几十年来在官场、名利场摸爬滚打、投机钻营,忽上忽下,最后成了精神病人的人生轨迹,反射出我们整个社会在经济发展、物质丰富之余,民族精神和人的灵魂却在堕落,陷入病态中的无情现实。读《伤魂》,犹如读一部20世纪末至21世纪的中国新"官场现形记"。它与近代李伯元的《官场现形记》不无行为举止和精神上某种天然的联系。忧患与忧思贯穿在《伤魂》中。卢新华的观察仍然是犀利的,思考是深入的,笔锋是鞭辟入理的,遣词造句是语带机锋的。


  《伤魂》出版时,距离《伤痕》的发表已经时隔35年。尽管经历了改革开放和思想解放运动的洗礼,经济高速发展带来了物质生活的大幅度改善,但我们的国体、国魂,不仅旧的伤痕尚未全部褪去,如今甚至连民族精神与人的灵魂又出现了大片新的伤痕。在卢新华看来,敛财、恋权、好色乃至物欲横流,我们的家国今日已经变成与程朱理学截然相反的以"存人欲去天理"为特征的社会,"大道流失,权谋文化猖獗,人性泯灭,道德沦丧"的畸形现实正在阉割着中华民族的灵魂。因此,对"权、财、色"的贪婪和欲望,实在已经成了我们这个时代又一把杀人不见血的"他伤"与"自残"的屠刀,正在不断地向我们的个体、国体和中华民族尚未完全愈合的旧伤痕上,又划下了一道道新的"伤痕"。为此,卢新华痛心疾首,他为中华民族的精神的未来感到深深忧虑。有人将《伤魂》称为"新伤痕文学"。我觉得,毕竟时代不同了,文学的内涵和外延也有了较大的改变,我更愿意称之为"伤魂文学",21世纪中国的"伤魂文学"。


  最后,用几句话来为我的这篇不完整的讲稿做个小结:


  不张扬,不夸饰,却从未停止过对人的命运和人生价值的思考;不图名,不为利,却对中国社会和现实存在怀着深深的忧虑与"喻世明言"的批判,这就是卢新华。从当年他写《伤痕》到近作《伤魂》,他依然承担着哲学家与社会学家的使命,"文以载道"的中国文学传统,在他的身上和笔下,既是作家的神圣使命,也是赤子心的滚烫表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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